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日子
拔地而起的日子
一
1998年秋天,国庆刚过,梧桐叶子开始泛黄的时候,李师傅照例五点半就醒了。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棉毛衫的袖子在晨风里微微发颤。楼下院子里,王大爷已经在练太极,动作缓慢得像水里的鱼。更远处,推土机和挖掘机排成一排,像睡着的黄色怪兽。
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不是从前那种煤球炉子的烟味,也不是胡同里早点摊的油香,而是一种新鲜的、带着泥土腥味的东西。像是大地被翻开后,露出了肚皮。
"老李,起这么早?"隔壁阳台上,张嫂正在收昨天晾的床单。
"习惯了。"李师傅点上一支大前门,深深吸了一口。"你家小张今天还去工地?"
"可不,人家包工头说了,这个月要赶进度,加班有双倍工钱。"张嫂把床单叠得整整齐齐,"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多挣点钱。"
李师傅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那片正在施工的空地。半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平房区,住着十几户人家。拆迁的时候,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进去,墙倒了,房塌了,连那棵长了几十年的槐树也没能留下。现在,那里要建起一栋二十八层的高楼,据说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
他想起前几天在菜市场听到的议论。有人说这是好事,城市要发展,得有高楼大厦;也有人摇头,说从此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玩耍的地方了。李师傅觉得,每个说法都有道理,但道理这东西,有时候不如一顿热乎饭来得实在。
厨房里传来豆浆机的嗡嗡声,那是老伴在准备早饭。她总是比他晚起十分钟,但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能摆出一桌子:豆浆、包子、咸菜,还有前一天剩下的炒米饭。三十年了,这个节奏从没变过。
二
李建华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穿过还没完全醒来的街道。
车把上挂着饭盒,里面是妈妈装的鸡蛋炒面条,还有一个装着冰糖雪梨的保温瓶。这样的搭配已经持续了大半年,从春天到秋天,妈妈总说工地上灰尘大,润润嗓子好。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正在变黄,偶尔有几片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踢毽子的日子,那时候最大的建筑就是百货大楼,十二层,在整个城市里都算得上高耸入云。
现在不一样了。到处都在盖楼,到处都是脚手架和塔吊。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工地里,每天睁开眼睛,都有新的变化。昨天还是空地,今天就打了地基;上个月还是三层,这个月就到了七层。
工地大门口,保安老刘正在登记进出人员。老刘是从河南来的,五十多岁,话不多,但人挺实在。每天早晨,他都会问一句:"小李,昨天睡得好不?"
"还行,就是邻居家的收音机开得有点响。"建华把自行车锁在门口的铁栅栏上。
"收音机?现在不都看电视了吗?"
"老太太,习惯了听广播。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开始,先是新闻,然后是戏曲节目。"建华拍了拍饭盒,"有时候挺羡慕她的,生活规律,没什么烦恼。"
老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种年龄的人,都经历过太多变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工地里已经开始忙碌了。混凝土搅拌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钢筋碰撞的叮当声此起彼伏,还有工人们的吆喝声在空气中交织。建华深深吸了口气,那股混合着水泥味和汗味的空气,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三
上午九点,太阳开始发力,工地上的温度迅速升高。
建华和工友们正在十五层绑扎钢筋。这个高度让他能俯瞰整个城市的轮廓,能看到远处的烟囱和厂房,也能看到自己家所在的那片老住宅区。从这里看下去,那些平房和六层楼显得特别小,像是沙盘上的模型。
"小李,歇会儿吧。"工友老马递过来一瓶汽水,是刚从楼下小卖部买的北冰洋,冰凉的瓶子上挂着水珠。
"谢了。"建华接过汽水,仰头灌了一大口。那种甜腻的橘子味在嘴里爆开,瞬间就把疲劳冲散了不少。
"你说咱们这楼盖好了,能住多少人?"老马也在喝汽水,动作有些急,橘黄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来。
"设计师说是四百多户,算一算,得有一千多人。"建华用袖子擦了擦嘴,"一千多人,相当于一个小村子了。"
"一个小村子住在一栋楼里,想想还挺有意思。"老马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村子里那样,互相串门,借个酱油醋什么的。"
建华没有接话,只是望着远处。他想起小时候住的那个院子,十几户人家围着一个院子,大家都认识,孩子们在院子里追着跑,大人们在树下聊天下棋。邻里之间有什么事,吆喝一声就都过来帮忙。
现在的楼房虽然高,但邻居之间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住了几年,可能连对门姓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就像现在脚下这栋正在长高的楼一样,每天都不太一样。
十一点左右,工地上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看起来像是什么领导。项目经理陪着他们在工地里转了一圈,时不时指着某个地方介绍什么。建华从高处看下去,那几个人就像黑色的蚂蚁,在黄色的工地上缓慢移动。
"可能是验收的。"老马说,"听说上面很重视这个项目,要求年底之前一定要封顶。"
"那咱们得加快进度了。"建华重新拿起扎丝钳,开始绑扎下一根钢筋。手上的老茧已经厚得像皮革,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钢筋的温度和质感。每一根钢筋都是这栋楼的骨架,每一个绑扎点都关系到整个建筑的安全。
他想起师傅曾经说过的话:盖房子是良心活儿,偷一点工,减一分料,将来住进去的人就要承担风险。所以无论多累多急,该有的工序一个都不能少,该用的材料一点都不能省。
四
中午的时候,建华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在工地附近的小餐馆里叫了份盖浇饭。
餐馆很简单,就是在工地围挡外面搭的一个棚子,摆了几张桌子和板凳。老板是个四川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手艺不错,一份红烧肉盖浇饭只要三块五,分量足,味道也好。
"师傅,还是老样子?"老板娘认识他,话还没说完就开始盛饭。
"嗯,多给点汤。"建华在靠墙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个保温瓶,拧开盖子,倒了一杯冰糖雪梨。
餐馆里坐着的都是附近工地的工人,大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餐具碰撞的声音和咀嚼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嘈杂。建华喜欢这种氛围,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打拼。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隔壁桌坐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有些褪色的花裙子,正在啃一个馒头。她的父亲应该是某个工地的工人,满身尘土,正在和工友讨论什么技术问题。
小女孩吃得很专注,小口小口地咬着馒头,偶尔抬头看看父亲,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依恋。建华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经常跟着父亲到处跑,有时候是工厂,有时候是工地,有时候是修理铺。那时候觉得父亲就是天,无所不能,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现在他也成了父亲那样的人,每天早出晚归,用双手创造着什么。只是不知道将来如果有了孩子,孩子会不会也用那种仰慕的眼神看着他。
"爸爸,这个楼要盖多高?"小女孩突然开口了,声音清脆得像山泉。
"很高很高,比咱们住的楼高好多。"她父亲放下筷子,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等盖好了,爸爸带你上去看看。"
"能看到我们家吗?"
"能看到,还能看到学校,看到公园,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建华听着这对父女的对话,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想起早晨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父亲也常常指着远处的工地,告诉他那里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些话现在都成了现实,而他自己也成了建设者中的一员。
五
下午的阳光特别刺眼,工地上的一切都被照得发白。
建华戴上安全帽,重新回到十五层。下午的工作是浇筑混凝土,这是整个施工过程中最关键的环节之一。混凝土泵车的长臂伸向空中,像一条机械的巨蟒,准确地将灰色的混凝土输送到指定位置。
混凝土流淌的声音很特别,像是黏稠的水在缓慢流动。建华拿着振动棒,在刚刚浇筑的混凝土中来回移动,让气泡排出,让结构更加密实。振动棒的轰鸣声传遍整个楼层,震得人的骨头都在发颤。
"小心点,这一层浇完,楼就又高了一截。"班长老黄在旁边指挥,声音要很大才能盖过机械的噪音。
建华点点头,更加专注地操作着振动棒。他知道这些混凝土凝固之后,就会成为这栋楼坚实的一部分,承载着未来住户的生活重量。每一个细节的疏漏,都可能在多年后造成问题。
三点钟的时候,远处传来学校放学的铃声。建华抬头望去,看到一群小学生从学校门口涌出来,像一朵朵彩色的云彩在街道上飘动。他们的书包在阳光下一跳一跳的,笑声和叫喊声混在一起,传得很远。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小学时光。那时候学校就在胡同里,是一座老式的二层楼房,院子里有两棵大槐树,夏天的时候叶子浓密得像绿色的帐篷。下课的时候,大家就在槐树下面踢毽子、跳皮筋,或者玩那种自制的纸牌游戏。
现在的孩子不太一样了。他们穿着更漂亮的衣服,背着更精美的书包,但玩的游戏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远离自然。有时候建华觉得,高楼大厦给人们带来了更好的生活条件,但也让人们失去了一些简单的快乐。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偶尔闪过。大部分时候,他还是相信变化是好的。毕竟,谁不希望住在更宽敞明亮的房子里,谁不希望享受更便利的生活设施?
六
傍晚时分,夕阳把整个工地染成了金黄色。
工人们开始收拾工具,准备下班。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所有的嘈杂都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声和鸟叫声。
建华站在十五层的边缘,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从这个高度看去,整个城市就像一幅巨大的拼图,各种建筑物拼接在一起,形成了复杂而有序的图案。夕阳的光线从西边斜射过来,给每一栋建筑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能看到自己家的方向,那片低矮的老住宅区在高楼的环绕中显得特别突出。能看到妈妈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能看到楼下院子里那些正在聊天的老人,他们的身影小得像蚂蚁,但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悠闲和安详。
"小李,想什么呢?"老马收拾好工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高度看下去,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建华收回目光,"就像以前我们看蚂蚁一样,现在下面的人看我们,可能也是这种感觉。"
"哈,这比喻有意思。"老马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不过我觉得,无论多高,人还是人,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也对。"建华也点上一支烟,"不管住在几层楼,早上还是要起床,晚上还是要睡觉,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饭。"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高处,默默地抽着烟,看着城市在夜色中慢慢亮起灯火。那些窗户里透出的黄色光芒,就像一颗颗温暖的星星,点缀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世界里。
建华想起小时候,妈妈总是在他放学回家的时候,把灯打开,让他远远就能看到家的方向。现在,他也将要为别人建造这样的家,让更多的家庭能在高处俯瞰这个城市,能在夜晚点亮属于自己的那盏灯。
七
回家的路上,建华特意绕了个弯,想去看看以前住过的那条老胡同。
胡同还在,但已经贴上了拆迁通知。红色的告示贴在斑驳的墙上,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告示上说,这片区域将要建设新的住宅小区,现有居民需要在三个月内搬迁。
他走进胡同,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响。两侧的房屋大多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从那些窗户里透出的光芒显得孤单而执拗,就像是在和即将到来的变化做最后的抗争。
在胡同的深处,他看到了小时候经常去的那家小卖部。老板王叔还在,头发已经全白了,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王叔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
"建华?你怎么回来了?"王叔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路过,想来看看。"建华感受着王叔手掌的温度,那里有很多老茧,和他自己的手很像。
"听说你在工地上班?"
"嗯,在盖房子。"
王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这里也要拆了,我们得搬到别的地方去。"
"政府会安排新的地方吧?"
"会的,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家都认识,有什么事互相帮忙。"王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新的小区都是高楼,邻居之间不太容易熟悉。"
建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理解王叔的感受,也理解这种变化的必然性。城市要发展,旧的东西总要让位给新的东西,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规律。
"不过也没什么,"王叔突然笑了,"人老了,总是容易怀旧。年轻人不是都喜欢住高楼吗?宽敞明亮,还有电梯。"
"是啊,"建华也笑了,"我们现在盖的楼,都有电梯,还有地下车库,各种设施都很齐全。"
"那就好,那就好。"王叔连连点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要往前看,不能像我们这样总是回头。"
告别王叔之后,建华骑着自行车回家。夜风有些凉,吹在脸上让人清醒。他想起王叔的话,想起胡同里那些即将消失的生活痕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八
晚上八点,建华准时回到家。
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红烧肉、蒸蛋羹、拍黄瓜,还有一盆冬瓜汤。这样的搭配几乎每天都差不多,但建华从不觉得腻,反而觉得特别温暖。这是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是他在外面打拼一天后最好的慰藉。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给他盛汤,"是不是又加班了?"
"没有,就是去老胡同转了转。"建华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王叔说那里要拆迁了。"
"是吗?"妈妈的动作停了一下,"王叔他们搬到哪里去?"
"还不知道,政府会安排。"建华喝了一口汤,"妈,您觉得这样好吗?把老房子拆掉,盖新楼?"
妈妈沉吟了一会儿:"好不好的,我也说不清楚。你说好吧,确实住得更舒服了;你说不好吧,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人情味吧。"妈妈坐下来,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以前住胡同的时候,谁家有个什么事,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都会来帮忙。现在住楼房,对门住的是谁都不认识。"
建华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但没有答案。也许这就是现代化的代价,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
"不过呢,"妈妈又说,"你爸当年也参与过盖楼房,他那时候就说,能给大家提供更好的住房条件,这本身就是好事。至于邻里关系,那是人的问题,不是房子的问题。"
"爸以前也盖过楼?"建华有些惊讶。
"当然了,你以为这些楼房是天上掉下来的?"妈妈笑了,"七十年代的时候,你爸就在建筑队工作,参与建设了好几个住宅小区。那时候条件比现在差多了,没有这么多机械设备,很多活儿都要靠人力。"
建华听着,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原来自己走的路,父亲也走过;自己做的事,父亲也做过。这种传承让他感到既温暖又有压力。
"妈,您还记得爸当时盖的是哪些楼吗?"
"记得啊,西边那个红砖楼就是你爸他们盖的,还有南边的那排六层楼。每次路过,我都会指给你看,只是你小时候不感兴趣。"妈妈的眼睛里有种特殊的光芒,"你爸总说,这些楼房要住几十年,一定要盖得结实,不能对不起住进去的人。"
建华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起自己在工地上的每一天,想起那些钢筋混凝土,想起师傅们常说的那句话:这是良心活儿。原来这种责任感,这种对品质的坚持,早就在他的血液里流淌了。
九
夜深了,建华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汽车声。
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工地上的忙碌、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王叔眼中的无奈、妈妈讲述的父亲的故事。这些片段像电影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汇聚成一个清晰的认识:他正在做的事情,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传承,一种责任。
每一根钢筋的绑扎,每一方混凝土的浇筑,都关系到将来无数家庭的安危和幸福。那些即将住进这栋楼的人们,会在这里度过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孩子会在这里长大,老人会在这里安享晚年,年轻人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庭。
他想象着这栋楼建成后的样子:二十八层,四百多户,一千多个生命。每到傍晚,一扇扇窗户会亮起温暖的灯光,每个窗户后面都有一个家的故事。有人在厨房里忙碌,有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有孩子在房间里做作业,有老人在阳台上浇花。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满足感。虽然他可能永远不会认识那些住户,但他的双手参与创造了他们的家。这种联系是无形的,但也是最真实的。
窗外,远处的工地上,塔吊在夜空中默默伫立,就像一个忠诚的哨兵。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又会有新的一天开始,又会有新的进展。这栋楼会一天天长高,直到最终拔地而起,成为这个城市天际线的一部分。
而他,李建华,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会继续用自己的双手,在这个城市不断变化的过程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只是日复一日的踏实工作,只是对品质的坚持,对责任的担当。
但这就够了。在这个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年代,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精神吗?一砖一瓦总关情,一钉一铆皆用心。
建华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是这栋楼继续向上生长的一天。而他,会在第一缕阳光照进工地的时候,重新站在那个高度上,继续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城市的未来添砖加瓦。
在梦里,他看到了那栋楼最终的样子:高耸入云,雄伟壮观,每一扇窗户都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而在楼的最高处,有一块小小的铭牌,上面写着所有参与建设者的名字,包括他:李建华。
这就是拔地而起的日子,这就是属于建设者的光荣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