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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怎会来塞北”“塞北风大,把脑子水吹干,糖糖会变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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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怎会来塞北”“塞北风大,把脑子水吹干,糖糖会变聪明!”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文已完结)请放心阅读

儿时为了救落水的小皇孙,我坠入冰湖,自此成了一个迟钝的小傻瓜。

太子的正妃心怀愧疚,便把我指给她儿子当童养媳,算是赔礼。

自那以后,我成了赵靖舟的影子,追着他跑了整整七个春秋。

他嫌我黏人,嫌我蠢笨,总把我远远甩在宫墙拐角。

转眼我长到碧玉年华,他抢先一步跪在金銮殿前:

“国事为先,儿臣愿南下巡按,磨砺才干。”

“至于沈糖栗?不必知会她,让她晾在风里几个月,吹干脑袋里的湖水。”

我躲屏风后偷听,回慈安宫便摇着祖母袖子问:

“祖母,哪儿的风最烈?”

“塞北啊,刀子似的北风,能把人骨头都刮亮。”

第二日我拎着碎花包袱跳上北去的马车,心里像藏了只雀儿。

从前赵靖舟笑我脑子里灌了江水,仙丹都难救。

世上本没有仙丹,可塞北有风。

风够大,够冷,定能把我吹得伶俐。

待我归来,聪明伶俐的小糖往他面前一站,看他还能拿什么词笑我。

1

窗外的落日余晖,宛如一枚精心腌制、熟透至极的鸭蛋黄,悠然自得地悬挂在天际,那柔和而温暖的光线轻柔地洒落,为路边树木的叶片披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外衣。

微风轻拂,那些闪耀着金光的叶片仿佛一群欢快的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其舞姿之曼妙,竟比那丞相府中以舞艺超群著称的香织姐姐还要动人几分。

香织姐姐,她不仅容颜绝美,舞姿更是倾国倾城,赵靖舟常常挂在嘴边,说小糖在舞艺上远不及她。

可小糖心里明白,自己落水之前,那可是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得惊人。

待这次从塞北归来,待小糖恢复往昔的聪慧,定也能学会那优美的舞蹈,届时,赵靖舟便再无理由对小糖有所嫌弃。

马车在蜿蜒的道路上缓缓前行,摇摇晃晃中,我从包袱中取出一颗熟透的糖栗,轻轻咬下,那甘甜的汁水瞬间充盈口腔,直沁心脾,甜得让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嘴角上扬,弯成一道幸福的月牙。

这时,同行的一位妇人注意到了我包袱上那歪歪扭扭却别有一番童趣的梨花刺绣,忍不住好奇地开口询问:“姑娘,你这是要前往何方呀?”

我咽下口中的梨肉,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轻声告诉她:“塞北,我要去塞北呢。”

“塞北?那地方风沙那么大,路途又如此遥远,姑娘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前往那遥远之地,所为何事呢?”妇人面露担忧之色。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晶莹的光芒,认真地说:“就是要那风沙大,才好呢。”

妇人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轻轻摇了摇头:“这么标致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我却浑然不觉她的言外之意,依旧开心地啃着梨子,享受着这份简单的快乐。

“不过说起塞北……”

几个妇人似乎因此找到了共同话题,车厢内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天南海北的人们就这样在旅途中熟络了起来。

“镇北王镇守在那里,如今国家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可少不了他的功劳啊。”

“王爷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吧?怎么从未听说过他要娶王妃的消息呢?”

“寻常女子哪受得了边塞那艰苦的环境……要我说啊,太子爷也十七八了,说不定将来侄子还会赶在叔叔前头成家立业呢。”

吃完梨子,我将梨核轻轻抛出窗外,抬头望向那温暖如春的太阳,心中也充满了暖意。

是啊,她们说的没错,小糖九岁那年就与皇太孙定下了婚约,待到十六岁,便要与他共结连理。

三年前,赵靖舟从皇太孙的身份晋升为太子。

而今年,小糖也满了十六,是时候与他成婚了。

生辰那天,小糖亲手制作了酥梨糕,从清晨等到夜幕降临,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总说小糖笨,不喜欢小糖跟着他。

所以小糖就乖乖地等他,小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等他呀。

我等啊等,等到太阳与月亮在天际轮换了三次,等到那酥梨糕由温热变得冰凉,甚至发酸,最后被枝头停留的雀儿一点点啄食干净。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他说,他忘记了那天是我的生日。

没关系,小糖也不是非要过生日不可呀,小糖只是想告诉他,小糖已经满十六了,可以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了。

我去找他的时候,其他几位皇子也为小糖感到高兴,一直在笑。

可赵靖舟却瞪了他们几眼,恼羞成怒道:

“以后不准再叫我太子哥哥!”

“赵……赵靖舟,小糖已经满十六了。”

我听他的话,乖乖地改口,顺便提醒他。

可他依旧一脸不悦,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凶狠:“那又如何?谁愿意娶一个傻子做妻子?”

“沈糖栗,你离孤远一点。”

那天,他便向皇上请旨南巡,再次将小糖独自留在了原地。

2

小糖满心委屈,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何会发如此大的火。

明明在意外发生之前,他对我也是关怀备至的呀。

那时,我才九岁,稚嫩得如同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赵靖舟十一岁,风度翩翩,已然是皇太孙了。

他会小心翼翼地把宫里御厨新琢磨出来的甜糕,偷偷摸摸地带出来给我品尝。那甜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带着宫廷里独有的精致与甜蜜。

他会不顾危险,挽起衣袖,替我爬到高高的树上,去摘那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梨子。他身姿矫健,如同一只敏捷的猿猴。

他会满脸笑意,温柔地唤我“小糖妹妹”,那声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柔而温暖,而不是如今这般冷冰冰地直呼“沈糖栗”。

所以,那年的冬天,当那只风筝挂在干枯的树枝头,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摇欲坠时,也是他毫不犹豫地要去帮我摘取。

可谁能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他不慎失足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那一刻,小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来不及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救他,必须第一时间去救他!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跟着纵身跳进了那冰冷的湖水里。

湖水寒冷彻骨,仿佛无数根针在刺痛着我的肌肤。赵靖舟踩着我的肩膀,奋力地爬上了岸。而我,却在宫人们惊恐的呼喊声中,渐渐失去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等我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已经奄奄一息。随后,我便高烧不退,在病榻上缠绵了好些天。等病情终于好转,我却变成了如今这般痴痴傻傻的模样。

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曾经和我娘是情同姐妹的手帕交。

她出于内心的愧疚,第一时间便让赵靖舟和我定下了婚约。

赵靖舟当时也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他真诚地说:“小糖妹妹为了救我,不顾自己的安危,我一定要照顾她一辈子。”

所以啊,他并非从来没有对我好过。

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都渐渐长大了。他开始发现,这世间美好的姑娘如同繁星般繁多。

那璀璨的光芒,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小糖呢,自从那次高烧把脑子烧坏后,学什么都变得困难重重,和那些才情出众的姑娘们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逊色太多了。

丞相家的香织姐姐,生得花容月貌,气质温婉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才多艺。赵靖舟常常把她挂在嘴边,言语间满是欣赏。

礼部尚书家的兰因姐姐,同样貌美如花,而且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一举一动都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赵靖舟对她也是极为欣赏,眼神中时常流露出倾慕之意。

唯独对小糖,他却满脸嫌弃,只说是“冤孽”。

小糖并不怪他。

毕竟,祖母常常念叨,天家的旨意如同圣旨一般,不可违抗。小糖终究还是要嫁给他的,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等这次去过塞北,让那塞北的寒风把我脑子里的“水”吹干,等小糖变得聪明伶俐起来,赵靖舟或许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说不定,他就会对小糖好一些了,会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唤我“小糖妹妹”。

马车带着我满满的希望,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

车轮滚滚,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知的旅程。

到了驿站,马车中途停了下来,我们可以下去买些吃的,补充一下路上的干粮。

驿站边停着一支长长的粮队,车上堆满了成堆的干粮和草料,运粮的官兵们也在此处歇脚,他们或坐或站,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

从未独自出过门的我,心中既紧张又兴奋,鼓足了勇气,走到摊位前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烧饼。

那烧饼散发着诱人的麦香,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刚想吃上一口,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忠勇侯府的家丁们,一个个神色焦急,举着画像到处盘问路人:

“可曾有人见过这位姑娘?若能提供有用的线索,侯府必定重重有赏!”

坏了!我的心里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

方才在车上与我搭过话的妇人,听到家丁的询问后,手托下巴,皱着眉头,仔细地思索起来:“画像上的人,倒是有几分眼熟……”

“您曾见过?若能帮忙找到我家小姐,我家老夫人愿出一千两白银作为答谢!”家丁们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切地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一旦被他们抓回去,小糖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变聪明了,就只能永远这样痴痴傻傻地过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差点就掉了下来。我四处张望,到处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时,我的视线忽然就落在了那堆得高高的粮车上。那粮车上的草料堆积如山,仿佛是一个可以藏身的避风港。

妇人想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姑娘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刚才还在车上说过话呢!”

“她就在……诶,人呢?”

妇人伸出手,指向卖烧饼的地方。

只可惜,她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画像上的姑娘。

3

“咱们这批粮食可是要运往塞北军营的,要是耽误了行程,这责任谁来担?”

那官兵满脸的不耐烦,又急着赶路,语气十分强硬。家丁满脸无奈,望了望那绵延不绝、浩浩荡荡的粮车队伍,最终也只能打消念头,不再多言。

我蜷缩在粮食堆的中间,双手紧紧抓着那个用碎花布缝成的小包袱,耳朵竖得直直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往塞北运粮的车队呀。

嘿,这可真是巧了,我也正打算去塞北呢。

此刻,我怀里揣着小糖的烧饼,兜里还装着能解渴的梨子,正好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这车上,跟着一路到塞北去啦。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觉得对不住祖母。

虽说走之前留了封信,可祖母那么疼我,肯定还是会担心得不行,这才派人出来找我。

等小糖变得聪明伶俐了,再风风光光地回去,到时候一定好好跟祖母赔罪!

官兵们为了赶时间,行军的速度可比马车快多了。

整整三天,我都乖乖地躲在粮车里,哪儿也不敢去。

饿了就啃上两口烧饼,渴了就咬几口梨子,困了就把粮食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跟着车队来到了塞北。

我正睡得香甜,突然,头顶上方盖着的物品被人移开了。

一道强烈的光线猛地射进来,刺得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赶紧用手揉了揉,然后起身,满心好奇地从粮堆里探出头来。

这一探,正好和正在搬东西的火头军四目相对。

“鬼啊!!!”

那火头军被吓得脸色煞白,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紧接着,旁边立刻有人抽出剑,剑尖直直地指着我,大声呵斥道:“不许动!”

原本还带着几分困意的我,瞬间清醒过来,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袱,吓得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就连头发上插进去的稻草,都不敢伸手去拔下来。

见我乖乖地待着不动,火头军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一脸纳闷地说道:“这粮草里怎么混进来个姑娘?乖乖在这儿待着,我们王爷等下就来问你话!”

我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头,心里虽然紧张得不行,可耳畔呼呼刮过的风声,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忍不住偷偷地往外面瞄了一眼。

原来,这就是塞北呀。

这里的风可真大,卷起的沙子漫天飞舞,遮天蔽日的,连太阳都变得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

在这塞北,得吹多久的风,才能把我这脑子里的“糊涂水”吹干呢?

……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人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地靠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他个子高高的,比小糖高出一大截,肩膀宽阔而结实,身上穿着一身玄色的铠甲。那铠甲紧紧地贴合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看上去不仅没有丝毫的笨重感,反而透着一股英气,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只是那张脸……

我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又仔细地看了好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随后,我“哇”地一声,委屈地大哭起来,着急忙慌地扑过去,双手紧紧地抱住那人的腰身,怎么也不肯松开。

还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胸前的铠甲上。

“太子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呀,该不是小糖在做梦吧?”

“你说让小糖来塞北吹干脑子里的水,小糖就真的来了,听说塞北的风特别大,肯定能把小糖吹得聪明起来。”

“小糖现在已经十六岁啦,可以嫁人啦,等小糖变聪明了,你愿意娶小糖吗?”

身旁的士兵看到这一幕,都惊得瞪大了眼睛,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4

“你唤我什么?”

男人那清冷如霜的声线,自头顶上方悠悠传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如乌云般沉沉压下。

糟了……

赵靖舟曾郑重地叮嘱过,不许再唤他太子哥哥。

小糖刚刚满心欢喜,一时间把这茬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下肯定又要被他责备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既没有像往常一样将我推开,也没有开口骂我,反而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我摘去头上的稻草。

“已故忠勇侯的独孙女,沈糖栗。”

“按常理来说,你应当唤我,叔叔。”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当真是好看至极。剑眉斜斜压下,气势如虹,仿佛能穿透人心;睫毛又浓又密,如同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着;漆黑的瞳仁,犹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闪烁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小糖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就感觉仿佛住进了那片璀璨的星海之中,连自己都变得更漂亮了几分。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语。

啊?

叔叔?

我轻轻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声“叔叔”始终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

到了塞北的赵靖舟,不仅个子长高了,皮肤也变黑了,怎么还突然有了这么个特殊的癖好呢?

“不叫叔叔,也不叫太子哥哥,那唤我哥哥好不好?”

小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也明白辈分这东西可不能乱。

将来我可是要嫁给他做妻子的,要是叫叔叔,那可怎么行呢?

那人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轻轻勾了下唇角,那冷峻如冰的面容,因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瞬间有了些许温度,仿佛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融化了些许寒意。

“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我定定地盯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瞧瞧,也没瞧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分明就是赵靖舟的模样呀。

只不过眼睛比以往更大了一些,犹如深邃的湖水,藏着无尽的秘密;鼻梁更挺了一些,如同山峦般坚毅;轮廓更加清晰了一些,仿佛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肤色也略深了一些,许是塞北那炽热的阳光晒的。

塞北的环境本就恶劣,有些变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小糖心里都明白的。

所以,我大声又认真地告诉他。

“你就是小糖的未婚夫呀。”

自从落水之后,和我相处时间最多的,除了祖母,便只有赵靖舟了。

所以小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周围那些士兵,再度深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被什么惊到了似的。在那人冷冷地甩去一个眼神后,他们立马乖乖地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我叫赵承安。”

“可别记混了。”

我顿时恍然大悟,用力地点了点头。

听祖母说,以前阿娘带兵打仗的时候,就喜欢给自己起个代号,仿佛这样就能在战场上多一份神秘的力量。

赵靖舟给自己起的这个代号,听起来还真有点像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过没关系呀,他叫什么都没关系,哪怕叫赵狗蛋,小糖也不会嫌弃他的。

要是叫狗蛋,小糖就唤他狗蛋哥哥。

既然叫赵承安,那当然就是——

“承安哥哥!”

5

赵承安在自己的营帐近旁,特意为我搭建了一顶小小的帐篷,两顶帐篷紧紧相邻,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彼此的亲近。

那日,祖母心急如焚,第一时间便修书一封给赵承安,字里行间满是恳切,请求他能在军营中多多照拂我。

他思索片刻后,便应允了下来。

毕竟军营之中,皆是热血男儿,我住在他旁边,无疑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后来,当被问起来到塞北的缘由时,我毫无保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静静地听完我的诉说,眼神专注而认真,没有流露出丝毫嘲笑的神情。

随后,他亲自带着我来到了练武场。

“你就在这儿吹吹风,可千万别乱跑。”他的话语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脆生生地应道:“好嘞!”接着乖乖地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得端端正正,宛如一棵挺拔的小松树。

塞北的风,好似一头狂野的猛兽,呼呼地刮着,卷起漫天的尘土。那飞扬的沙尘,差点就迷了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眼睛,不经意间,目光飘向了下方的练武场。

恰在此时,我看到了那一幕:他高高束起的墨发,在风中肆意飞舞,如同黑色的绸缎般灵动;他的衣摆也随风飘动,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今日的赵承安,并未身披铠甲,而是穿着一身窄袖常服,这般装扮,是为了方便他带领士兵训练。

即便如此,他身上依旧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那气质,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让人忍不住为之侧目,移不开视线。

我不禁暗自思忖:难道说,这塞北的风沙有着神奇的魔力,能够滋养人?

就像小糖来到这边后,仿佛开了窍,变得聪明了许多。而赵靖舟,哦不,如今应该叫他赵承安了,他竟也变得比从前更加英俊潇洒。

哪怕是最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变得华丽无比。

我就这样,从白天一直坐到晚上,不知不觉间,竟看他带领士兵训练了整整一天。

或许是这塞北的风,将我脑子里的“糊涂水”吹散了不少。

我竟细心地发现,他的袖口上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那口子极小,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

小糖身为他的未婚妻,自然要尽一份心意,帮帮他呀。

于是,隔天,赵承安的袖口上,便悄然绽放出了几朵洁白如雪的小梨花。

那几朵梨花,恰到好处地盖住了那道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小裂口。

刺绣之人,绣工着实算不上精湛,花瓣绣得歪歪扭扭,如同孩童稚嫩的笔触。但那针脚,却细密无比,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认真与专注。

又过了几日,几乎每件他穿过的衣服上,都悄然增添了一些可爱的花纹。

那些花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不仅仅绽放在衣服之上,更如同悄然绽放的花朵,慢慢开进了他的心里。

这些花纹究竟是什么时候绣上去的呢?

他竟毫无察觉。

下意识地,赵承安扭头看向练武场边的小土坡。

只见熬了夜的姑娘,正坐在小凳子上,困得哈欠连天,却依旧倔强地坚持出来吹风。

他视力极佳,从这个角度望去,刚好能看见她眼底那一抹淡淡的乌青,仿佛是夜空中残留的一抹云翳。

小姑娘一手撑着下巴,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那模样,煞是可爱。

她身着一袭鹅黄色流纱裙,在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黄玫瑰。头上的双螺髻,如同两只可爱的小猫耳,俏皮极了。眉心一粒殷红的小痣,若隐若现,仿佛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为她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

她的裙摆和额间的碎发,随着塞北的风沙肆意飘摇,远远望去,就像一只黄澄澄、泛着梨香的可口糖栗,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若不是之前落水后烧坏了脑子,作为忠勇侯留在世上仅存的血脉,她本该和她已故的母亲一样,成为一名英姿飒爽、驰骋疆场的女将军,在战场上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看着姑娘昏昏欲睡的模样,赵承安的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柔软之情。

忽然,他想起了沈糖栗一路背过来的小包袱上面,也绣了几朵一模一样的梨花。

想到这儿,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走去。

他自认为是个随性洒脱之人,平日里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从不计较吃穿用度。

若他想要什么,凭借他镇北王的军功和尊贵的身份,只需一句话,便能轻松得到。

他只是对这些外在的东西并不在意罢了。

然而,却有这样一个人,才与他相处短短几天,便傻傻地为他熬夜绣花。

既然如此,那他就当是还她那几朵梨花的人情好了。

沉峻的青年缓缓来到我身前,轻轻蹲下身子。

感受到风沙被人遮挡,我迷茫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宽阔有力的后背,那后背,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给人以无尽的安全感。

“上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背你去睡觉。”

6

“承安哥哥,如今不再厌恶小糖了吗?”

我伏在他宽厚的背上,不知怎的,困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底悄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异样感觉,如同春日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赵靖舟过去,很是讨厌你?”

“我依稀记得,你是为了救他,才落得烧坏脑子的境地。”

提及此事,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轻轻吸了吸鼻子,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应他。

“就是由于小糖太过愚钝,所以才不招人喜爱。”

“小糖无论学什么,都学不好。学绣花,学了整整七年,到现在也仅仅只会绣梨花;学打络子,也只会打最简单普通的样式。”

“丞相家的香织姐姐,还有礼部尚书家的兰因姐姐,她们个个才情出众、多才多艺……都比小糖强太多了。”

背着我前行的人,手臂猛地一紧。

他似乎并不擅长安慰人,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但那低沉悦耳的声线依旧好听。

“你绣的梨花,别具一格,美得动人。”

“切莫轻视自己。”

塞北的风,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它不仅能吹散我脑海中的混沌,还能吹走我心头的酸涩与哀愁。

内心满是惊喜,我赶忙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那承安哥哥喜欢小糖绣的梨花吗?”

“嗯。”

“那,喜欢小糖吗?”

这一次,他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夕阳的余晖斜斜洒下,狂风裹挟着沙尘呼啸而过,来时的道路尚未被飞扬的尘土完全掩盖。

每一对脚印上,都曾承载着两个人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我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抵达了营帐。

可此刻的我,却丝毫没有了休息的念头。

在他转身准备离去之前,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

鼓足全身的勇气,开口问道:

“承安哥哥的帐篷里有好多兵器,小糖可以挑选一样来学习吗?”

掌心传来的那柔软细腻的触感,让赵承安的身形微微一僵。

听到是这个问题,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推开营帐的门,示意我可以随意挑选。

我徘徊在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兵器之间,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挑了许久,我还是觉得角落里那杆红色长枪最为顺眼。

我费力地掂了掂,这长枪沉重无比,我只能勉强将它提起来。

当我重新拿起长枪的那一刻,一些尘封已久、许久未曾忆起的往事,如同潮水般再度涌上心头。

我闷闷不乐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正缓缓靠近,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其实在小糖还没有变得这么笨的时候,是不学刺绣和打络子的。那时的小糖学射箭,箭射得又远又精准;学骑马,马骑得又快又稳健。”

“人人都称赞,阿娘和祖父在世的时候,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威风凛凛、气概非凡,小糖也渴望能像他们一样。”

“可后来,后来小糖变笨了,祖母担心我会受伤,便不准我再学武艺。”

“家里的兵器都被付之一炬,我从小养大的小马驹也被送走了。”

他认真听完我的诉说,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犹豫再三后,最终轻轻落在了我的头上。

那触感柔软而温暖。

赵承安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放缓了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来教你。”

“别害怕,我定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那一刻,向来以冷漠无情、铁血手腕著称的镇北王心中,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怜悯之情。

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姑娘,幼时烧坏了脑子,又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他原本以为,这份怜悯,仅仅是源于她与恩师之间的血缘牵绊。

忠勇侯曾将他毕生的武学倾囊相授,如今换他来教导忠勇侯的孙女,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下一刻,当那抹穿着鹅黄色衣衫的俏丽身影,欢快地扑进他怀里的时候,那份怜悯之情,又不知不觉地变了味道。

少女心思纯净如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梨香气,清新宜人。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一种莫名的渴望涌上心头。

或许那枝头清甜多汁的梨子,用来解渴正合适不过。

“真的吗?真的不嫌弃小糖笨,愿意教导小糖吗?”

“嗯,不笨,也不嫌弃。”

我的眼中泪光闪烁,激动不已,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兴奋之余,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双深邃如渊的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不明的神色。

“承安哥哥最好了!”

“小糖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给你生好多好多可爱的孩子!”

7

赵承安向来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从最基础的基本功起始,逐步深入到更为高深的技艺。

每一个武学招式,他皆亲自示范,手把手地教导,从未有过一丝不耐烦。

而且,全程分文不取,不收取任何学费。

他唯一提出的条件,便是能偶尔捏捏小糖的脸蛋,摸摸她的脑袋。

小糖自然是满心欢喜地应下。

甚至无需赵承安开口,她便会主动将脑袋凑过去,乖巧得紧。

赵承安的手,温热且充满力量,掌心与指腹处,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他总能精准地掌控好力度,无论是轻柔地抚摸小糖的脑袋,还是捏一捏她的脸蛋,都不会让小糖有丝毫痛感。

不过,祖母曾告诫过小糖,万不可平白无故地占他人便宜。

在她看来,摸头和捏脸这般亲昵的举动,自然是不能算作学费的。

于是,小糖将目光落在了赵承安那光秃秃的剑柄之上。

她花费了好些时日,精心编织出一个有生以来最为精巧的络子。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络子挂到剑柄上,权当是给赵承安的剑穗。

接着,她又用包袱里仅剩的最后两个梨子,精心制作出一盘色泽金黄、诱人至极的酥梨糕。

糕点做好后,小糖便乖乖地坐在营帐之中,满心期待地等候着。

等着等着,困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间,她竟沉沉睡去。

待赵承安结束每日的练兵,回到营帐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少女安静地躺在他的床榻之上,睡得香甜无比。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脸上竟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可爱极了。

赵承安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少女,又缓缓低下头,瞧了瞧剑柄上那随风轻轻晃动的梨花穗子,眼底悄然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意,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冷。

他宁愿自己静静地站着,也不愿吵醒沉睡中的少女。

若是旁人瞧见这一幕,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要知道,这可是那位自十五岁起便纵横沙场、威名远扬的少年英豪啊。

是那个能在百万军中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取敌首级的天才将领。

是那个镇守边境,曾将匈奴打得节节败退、退兵八百里,令敌人闻风丧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镇北王。

他威名赫赫,行事雷厉风行,手段雷霆万钧,心肠坚毅如铁,在战场上分毫不让。

然而,此刻的他,却唯独对这枝小小的“梨花”格外容忍,任由她在自己的眉间心上肆意绽放。

仿佛这小小的梨花,占据了他这一室的春光,让整个营帐都变得温暖而美好。

待小糖悠悠转醒,顿时羞愧不已。

原来,她睡着时流出的口水,竟打湿了赵承安的半边枕头。

小糖满心愧疚,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赵承安却毫不在意,并未提及让她帮忙清洗枕头之事,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桌上的酥梨糕。

原来,他一直在等着小糖醒来,一同品尝这酥梨糕。

小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酥梨糕,起身走到赵承安面前,递了过去。

此刻,小糖的内心犹如小鹿乱撞,忐忑不安。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二次尝试制作酥梨糕。

第一次做是在她十六岁生辰那天,做好后放在院子里,没想到被一群麻雀给吃了个精光,到底味道如何,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小糖心里清楚,自己向来笨手笨脚,许多事情都做不好。

即便是最简单的糕点,也常常会被她做成奇怪的味道。

而这酥梨糕,是她学得最为认真的一样点心。

这一次制作,她比生辰那天还要用心许多。

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这酥梨糕的味道究竟会不会合赵承安的口味……

赵承安静静地凝视着小糖,目光深邃而专注。

他的五官犹如刀削斧刻一般,俊朗至极,透着一股极具侵略性的魅力。

淡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就在小糖将糕点递到他面前时,他忽然俯身凑近。

就着小糖的手,直接将糕点吃了下去,动作自然流畅,没有给小糖任何反抗的机会。

小糖来不及缩回手,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赵承安的舌头。

而赵承安却若无其事地轻轻舔过小糖的指腹,他的舌头灵巧而温热,瞬间激起一阵酥麻痒意,让小糖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好、好吃吗?”

小糖的心口跳得格外厉害,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紧紧地盯着赵承安的脸,内心那股异样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赵承安,赵靖舟……

“好吃。”

赵承安简单地给出了两个字评价,言简意赅,却瞬间打断了小糖的思绪。

小糖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放松下来,赵承安忽而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捏了捏小糖的脸蛋。

他的指腹粗粝,动作却格外柔缓。

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而明亮。

“只要是小糖做的,我都喜欢。”

小糖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赵承安,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赵承安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

比他在京城做太子的时候,好看太多太多了。

8

交学费之事不过是个小插曲,真正要紧的,还是得接着学那枪法。

赵承安依旧每日都会特意抽出时间,陪着我勤加练习。

“小糖这天赋,当真是极高,比我过往见过的所有人,学得都要快上许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靠近我,轻轻纠正我的动作。那距离近得,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仿佛带着塞北独有的凛冽。

他微微俯身,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捏住我的手腕,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轻轻喷洒在我的耳畔,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再度响起:

“再往上抬一点。”

我乖乖听话照做,可心神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久久难以平静。

只觉面上滚烫滚烫的,好似被火烤着一般,身上也热得难受,嘴里更是干得厉害,仿佛许久未曾喝过水。

就连那心跳,也变得极为不对劲,好似战鼓在耳边擂动,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他一靠近,小糖就会这般……

莫不是生病了不成?

可为何,为何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又会忍不住去想他……

这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呀?

察觉到我状态有异,赵承安第一时间便抬手抚上我的额头,神色满是关切。

“怎么这般烫?莫不是发热了?”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这一转,嘴唇竟刚好擦过他近在咫尺的唇瓣。

刹那间,仿佛有惊雷在脑中炸响,电闪雷鸣一般。

我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中紧握的长枪“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承安也愣住了,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危险,仿佛藏着无尽的漩涡。

虽说那接触只是一触即分,可那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却如同魔咒一般,让人意犹未尽,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再体验一次。

而他向来是个行动派,心里想到什么,便会立马付诸行动。

只见他迅速伸出双手,按住我的后脑勺,紧接着,便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我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原本就不算聪慧的脑袋,此刻更是晕乎乎的,一片迷乱,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

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只觉胸腔憋闷得厉害。

他见状,不得已放开了我,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潋滟的光泽,声音轻柔地循循善诱:

“小糖,别紧张……”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

我趁着这个空档,猛地弯腰,从他的侧面迅速钻了出去,而后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地跑了。

只留下赵承安一人,站在原地,一脸凌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

我的心脏好似要从左胸口跳出来一般,狂跳不止,我拼命地跑呀跑,一刻也不敢停歇。

一路上,不少士兵瞧见我,都对着我偷笑,还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咱们王爷最近啊,只怕是要铁树开花咯,好事将近呐。”

“是吗?可我听说,这忠勇侯的孙女,脑子是不是有点……不太灵光啊。”

“这算啥呀,王爷自己喜欢就行,咱们这些做手下的,还能管到王爷头上不成?”

……

今日恰逢所有士兵休沐,练武场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我独自一人站在小土坡上,狂风呼啸而过,吹得我的衣衫猎猎作响。

可即便如此,我的内心依旧难以平复,那狂跳的心,仿佛要冲破胸膛一般。

吹了这么久的风,小糖难道真的变聪明了吗?

如果真的变聪明了,那为何,最近越发觉得,赵承安和赵靖舟,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们看起来,模样似乎有几分相似,可细细瞧去,又好像处处都不像。

一个瞧着似乎年长些,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与成熟;一个年岁与小糖差不多,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

一个会对小糖露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让人心生温暖;一个却永远嫌弃小糖,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可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他又是谁呢?

如果不是小糖的未婚夫,那为何,为何会亲小糖呢?

想到这儿,我突然,很想哭。

于是,我缓缓蹲下身子,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迷茫,在空旷的练武场上回荡。

我哭得不停打嗝,肩膀一抖一抖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糖九岁的时候,就定下了这门婚约。

如果认错了人,肯定会连累祖母的。

小糖不想做坏孩子,可却又好像做了坏事。

小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来这塞北呢?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药,就连这呼啸的风,也是不管用的,不能让小糖变聪明。

所以,小糖当初乖乖待在京城就好了呀。

又或者,在祖母派人来找的时候,跟着回去。

可是现在……

9

我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肆意地流淌着。

以至于我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之中,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身后悄然无声地站了一个人。

我就这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等了好久好久,才缓缓回过头去看他。

赵承安就像一尊雕塑一般,在原地静静地站了许久许久,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完全没了往日的那份镇定自若。

要知道,他可是那个面对千军万马都能面不改色、泰然处之的镇北王啊!可此刻,面对一个小姑娘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的眼泪,他就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鹿,彻底慌了神。

“小糖,我……”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艰涩,每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他该如何解释自己冒认侄儿身份,还心怀不轨地妄图霸占侄儿的未婚妻呢?

可据他所了解的情况,赵靖舟平日里的种种所作所为,根本就配不上小糖这般善良美好的姑娘。

况且,当年皇后也是留了个心眼,她心里清楚忠勇侯府后继无人,迟早会走向衰败,到时候根本无法成为自己儿子的助力。

所以,皇后从未将小糖与赵靖舟的婚约公之于众,天下人几乎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既然天下人都不知晓这件事,那他这个做叔叔的,就算抢了这门亲事,又能怎样呢?

只要小糖愿意接受他,那一切就都值得。

我抬起手,用力地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缓缓站起身,慢慢地回过头去。

只见赵承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着我给予他最终的审判。

我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回走,离他越来越近。

最终,我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与他近在咫尺。

赵承安微微抬起头,目光紧紧地锁住我,眼神里满是期待,他在等着我开口问他。

可是这一次,小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去问别人了。

她要自己去找寻答案,去揭开那层隐藏在迷雾中的真相。

于是,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然后猛地一用力,将他胸前的衣服扒开。

赵承安的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瞬间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但他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任由我肆意地探索。

我轻轻地抚上他胸前那些错综复杂的疤痕,那些疤痕就像一道道狰狞的蜈蚣,蜿蜒在他的肌肤上。

看着这些疤痕,我的眼泪似乎又要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

我努力地憋回去,深吸了几口气,再三地叹息着。

最终,我只轻轻地问了一句:

“这些伤,还疼不疼啊?”

这么多触目惊心的伤,都是在残酷的战场上留下来的啊!

他就是赵承安,那个如雷贯耳、威名远扬的镇北王,而不是赵靖舟。

之前,是小糖认错了人,错把别人当成了他。

可是以后。

小糖绝对不会再认错了。

“不疼。”

赵承安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而又满足的笑容。

“只要能让小糖重新认识我,就算受再多的伤,也值得了。”

话音刚落,他那温热的唇,带着满满的惊喜,带着微微的战栗,再次轻轻地落了下来。

这一次,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有人总算得偿所愿,就像在干涸的沙漠中找到了那清甜的糖栗,解了心中的渴。

10

自从和赵承安挑明了心意后,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惶恐如影随形。

在这塞北的军营里,有那么几个爱凑热闹、爱起哄的士兵,不知从何时起,竟开始称呼我为“王妃”。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好似自己在暗地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同偷情一般。

毕竟,沈糖栗和赵靖舟还有着婚约在身呢。

虽说赵靖舟此刻正在南巡,可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呀。等他回过神来,万一找上门来,那可如何是好?

而且,祖母还独自留在京城,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满心焦虑,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塞北的风呼呼地吹着,可却吹不散我心中的阴霾,也吹不干我这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

小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最后,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满脸的愁容。

赵承安见我如此闷闷不乐,为了逗我开心,他轻轻地将头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偷偷地说了几句话。

嘿,你还别说,这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我瞬间就把那些烦恼事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口中说的那个人快点到来。

三日后,一个神秘兮兮的白胡子老头出现在了镇北王的军营之中。

这个老头,竟然是那位在江湖上传闻中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

原来,这神医曾有一次意外,和赵承安结下了缘分,从此两人便有了些交情。

他们还约定好,每三年神医都要来看望赵承安一次。

而今年,正好轮到了神医前来。

我心想,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小糖变得聪明起来,那恐怕非这位神医莫属了。

老神医仔细地为我诊过脉后,故意卖了个关子,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捋着胡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简单,能治。”

不过,他又接着说,我这病积压已久,要想彻底治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还得用上一些极其珍贵稀有的药材。

另外,他还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能送他几坛王府珍藏多年的陈年美酒,他才肯出手相助。

这些条件对于赵承安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全都答应了下来。

酒很快就送到了,老头喝得眉开眼笑,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就乐呵呵地出去采买药材,准备为我治病。

经过老神医的一番精心医治,没过多久,我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比以前好使多了。

就好像多年堵塞的河道突然被疏通了一样,以前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于是,便有了下面这一幕有趣的对话:

“赵承安!原来我真的该叫你叔叔呀?”

“你比我小九岁,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嗯,那小糖就勉为其难叫一声来听听。”

“哼哼,想得倒美!我才不叫呢!”

不一会儿,我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赵承安,十岁那年背我回家的人是不是你呀?”

他听了我的话后,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柔和。

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眼神专注而温柔。

平日里那个冷心冷情、不苟言笑的镇北王,此刻竟然主动折腰,对我如此温柔。

“是我。”他轻声说道。

“那年我回京述职,原本打算去忠勇侯府看一眼,没想到却看见你坐在宫门口的石阶上哭。”

“所以,我就把你背回去了。”

“可恶,当年我脑子糊涂,竟然把这事儿算到赵靖舟头上了。不过……”我话锋一转,继续追问道。

“那时候我为什么哭呀,怎么我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那时候啊……”

赵承安轻轻地拉过我的手,他的手宽厚而温暖,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他缓缓地望向远方那一望无际的荒原,长睫之下,隐藏着的是暗流汹涌的怀念和伤痛。

既然已经提起了这件事,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沉声说道:

“跟我来。”

11

我垂着手,任由他宽厚温暖的手掌紧紧牵住,温顺地随着他的步伐前行。

镇北王府外不远处,有一片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沙漠。

狂风如一头愤怒的野兽,席卷着漫天黄沙,肆意奔腾。这里,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连顽强的小草都难以在此扎根生长。

人一旦踏入这片沙漠,就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极易迷失方向,陷入绝境。

因此,他只是带着我来到沙漠的边缘地带,静静地伫立着,凝视着里面那翻滚涌动、遮天蔽日的黄沙。

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场惨烈的大战结束后,为了防止匈奴寻到将士们的坟地,进行毁尸泄愤的恶行,当年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所有将领和士卒,都没有设立坟茔,而是被安葬在了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中。”

“这里面,就埋葬着你的父母和祖父。”

“这里的每一缕呼啸而过的风,每一粒被风卷起的沙,都承载着他们的英灵与气息。”

“小糖,那时你正发着高烧,烧得神志不清,早已不记得我了,也不肯跟我说一句话。”

“直到后来,你趴在我的背上,才在睡梦中难过地呓语,一声声地喊着爹娘和祖父。”

“如今,我能够带着你来到这片土地,或许也算是上天的一种安排吧。”

不知不觉间,我的泪水被那无情的风吹散,融入了这苍茫的天地之间。

还没等我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痕,身旁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缓缓地对着眼前这片荒芜寂寥的沙漠,郑重地跪了下去。

他身上那随风飘动的衣摆,在狂风中肆意翻卷,偶尔露出几朵洁白如雪的梨花图案,在这漫天昏黄的沙尘中,显得格外醒目,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亮色。

“我赵承安今日,在这先驱英魂的安息之地,在这天地神灵的见证之下,立下重誓。”

“今生今世,我赵承安心中唯有沈糖栗一人,此志不渝。”

狂风依旧呜咽着,仿佛在深情地回应着他的誓言。

我破涕为笑,抬眸与他对视一眼,那目光中满是温柔与坚定。

随后,我也缓缓地在他身旁跪下,双手轻轻护在唇边,对着眼前这片承载着无数英灵的土地,大声地喊出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语:

“爹,娘,祖父,你们就放心吧!”

“小糖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的!”

“你们在那边,也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荒漠中回荡着,久久都不曾消散。

那声音,刻骨铭心,仿佛穿越了时空,传递着我对亲人的无尽思念与深深祝福。

黄沙再次扬起,带着丝丝凉意,凉风也悄然拂过。

只愿君心如同我心一般坚定不移,我定不会辜负这绵绵的相思情意。

12

该来的,终究还是无法躲避。

三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

赵靖舟听闻了塞北这边的消息,心急如焚,片刻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从江南一路疾驰赶到了塞北。

此时,我已经把祖母接到了身边,与赵承安的大婚之日也近在咫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然而,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平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蠢丫头,你真正的未婚夫是我,怎么跑到这塞北来成亲了?赶紧跟我回去!”

赵靖舟满脸焦急,也不等我回应,径直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拉我的手。

赵承安岂会让他得逞,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射向赵靖舟,让他不禁心头一颤,不敢再轻举妄动。

赵承安迅速上前一步,将我紧紧地揽入怀中,仿佛生怕我会被赵靖舟抢走一般。

这叔侄俩,容貌上倒有五分相似,可那气度却是截然不同。

赵靖舟眉眼间透着一股急躁与不甘,而赵承安则沉稳冷静,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皇叔,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您得不到,为何偏偏要抢侄儿的未婚妻?”

赵靖舟双眼布满血丝,声音中满是悲愤交加,看样子,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可我心里却忍不住暗自嘀咕:他这般模样,又有什么必要呢?

明明当初,是他嫌弃我愚笨无知,是他执意要抛下我,是他口口声声说我不如别人。

“本王何时抢你的未婚妻了,可有真凭实据?”

赵承安神情傲然,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赵靖舟的眼神中满是轻蔑,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怎么没证据?小糖九岁的时候,我便与她订下了婚约……”

“够了,赵靖舟。”我冷冷地出声打断他,眼神冷漠地望向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我语气中满是不耐烦,这声音传入赵靖舟耳中,让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皇后从未将你我的婚约公之于众,而且如今皇后已经同意当作从未有过此事,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子可供选择,李香织,秦兰因,她们个个都出类拔萃,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呢?”

“若你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便该明白尘归尘土归土的道理。”

可即便我说了这么多,赵靖舟还是不停地摇头,眼神中满是不愿接受的神情。

“不,小糖,我说的那些话,其实都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卡住了,不知该如何辩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苦涩。

“赵靖舟,别自己把自己感动得稀里糊涂了。”

“我来帮你说吧。”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坚定,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你以为,我变得痴傻之后,除了你之外就没人会要我了,所以你便肆无忌惮地对待我。”

“你嫌弃忠勇侯府无法为你提供助力,无法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所以心中对我满是嫌弃。”

“你觉得我对你爱得深沉,哪怕你百般远离我,我也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你,因此你才如此无所顾忌。”

“可是赵靖舟,你忘了,你完全忘了,我是因为救你才变得痴傻的。”

“这天下间,最没有资格嫌弃沈糖栗的人,就是你。”

“像你这样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从前的小糖懵懂无知,说好了要跟你过一辈子,无论你如何对我,都觉得要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现在小糖不傻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真心喜欢什么,也知道你的爱是那么的廉价又卑鄙,根本不值得我为你飞蛾扑火。”

“所以,大家好聚好散,才是对我们彼此最好的结果。”

我每一句话,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将过往的种种回忆彻底掰开揉碎。

赵靖舟嘴唇微微蠕动,似乎还想再辩解几句。

直到他与我四目相对,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绝,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这才含着泪,转身缓缓离去。

大婚那日,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祖母坐在我身旁,手中拿着梳子,动作轻柔地为我梳着头,嘴里还念叨着:

“一梳梳到尾,愿我的乖孙女婚姻美满,白头偕老;二梳白发齐眉,盼你们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携手走过一生;三梳儿孙满堂,希望你们早日添丁进口,家族兴旺……”

这时,有人送来了赵靖舟的贺礼,我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让人原路退了回去。

听说他迟迟不愿娶正妃,可这些,都与我毫无关系了。

我身着华丽的凤冠霞帔,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属于我的幸福。

洞房之中,红烛摇曳,映照出一片温馨浪漫的氛围。

赵承安轻轻伏在我耳边,温柔地要求我兑现曾经的承诺。

那可是我们之间独特的“学费”。

“小糖,你曾经说过要给我生很多很多孩子,这话可不能反悔哦……”

余生漫漫,我愿与他携手同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世,我们还有漫长的时光,一起慢慢度过。

(全文完)